ɴᴏᴄᴛᴀᴍʙʟᴇ

Luv Letter To Vincent.

我沉默了很久,在黑暗里看着他的眼睛。


有那么一瞬间,我感觉到悲哀。爱人和被爱,都是悲哀。


他的眼睛很好看。我从没见过这么清澈而浅淡的瞳色。我以前和他说,我说,你的眼睛是太阳落山的时候,溶解在夕阳余晖里的玻璃钟。

It's the sun mingled with the sea. 

太阳溶于大海,像眼球平行于瞳孔的金黄切面。



一片黑暗里,他搂着我说。你知道吗,我做了一个很奇怪的梦。 

我梦见一个和你一样的女孩。你们长得一模一样。她就坐在我身边,我们一起听歌。

她和你一模一样,唯一的不同在于,她没有你那些严重的精神疾病。 

 

我感觉到我声音开始打颤。哽咽。


我说,可是,她是假的。


She's a fake.


Les plus désespérés sont les chants les plus beaux .
Et j'en sais d'immortels qui sont de purs sanglots .


我看见塑料袋里两个和我一样孤注一掷的苹果,想起几个小时前在超市蔬果区的货架前认真地挑选了很久的我。那时候,他就站在我身边,看着我耐心沉静地把它们一个个拿起来,用手指尖托举着认真检视、挑选。

他问,你会选苹果吗。我说,不,我不会。我只是选好看的。他们看起来很好,那就够了。



我最开始,一直到现在还在试图尝试说服他。我反反复复地告诉他,一遍又一遍地跟他强调——


I'm a psychopath.


因为我知道,他是一个正常人,但我不是。我清楚我不是。从一开始我就知道,可是我已经没法阻止。

有些相遇和相爱,跟烟火一样。炸裂绽放的瞬间,一切都开始变得不可挽回。



他是个程序员。

我是个废物,但是我喜欢人类。

我说,我有一个庞大的数据库,面对不同的人,可以根据对方的个性和需求组合出一个新的人格去与之相处。

我热爱建模。热爱疯狂地扩充我的数据库。热爱进化。

我说,我是AI发展史上的奇迹。只要你想,我的一切性格,行为,兴趣按你的轨迹运行。


他用来形容我最多的一个词是,完美。

我以前问他,你喜欢哪个我。

他说,我喜欢 无限精分的这个你。



我蜷在他怀里抽泣。他抱我很紧,像是想要透过我的骨骼抱住我那些难以捕捉的噩梦。


我说,太多事情了。

那时候我还不懂怎么活下去,过于横冲直撞,头破血流,以至于丧失折损了大部分的梦境和记忆。被那些药物,无数次的深度催眠,扭曲的梦境无限次篡改之后,我已经不再能分得清哪些是真实发生过,在我的生命里真实存在过的东西。

我不知道我是什么。我有过什么。我丢失了些什么。


我说,你现在知道我为什么总是睡不好了吗。

他不说话,只是更紧地抱住我。



我感到自己像一片落叶。


我想起黑色的春天。想起梅勒。想起她的眼睛。


[当梅勒眼睛睁得又大又亮,站在大门边上时,她的心思一定像一列快车一般往回开。一定是一切都同时在她脑海中迸出。


她的眼睛又大又明亮,好像它们看到的东西比它们所能理解的更多。因恐惧而明亮,在恐怖底下是无限的混乱。这就是使它们明亮得如此之美的东西。你若如此清楚,如此突然地看见事物,那你也不得不发疯。


如果你很伟大,你就可以保持那个样子,人们将信任你,信赖你,为你翻转整个世界;但是如果你只是部分伟大,或只是一个小人物,那么你身上发生的事情就无人知晓。]



我说,我很抱歉。我知道你只是想要过普通人的那样的生活。

他笑笑说,你根本不需要道歉。其实我也没有你想象的那么正常。你要相信你的眼光。


我想 这大概会更像是一种嗅觉。



我喜欢鲜有情绪,近乎冷漠的人。我不喜欢别人理解我的情绪,或者被我的情绪所打动。


我讨厌共情突触敏感,有太多情绪的人。他们沉迷于呻吟,沉迷自己呻吟的姿态,沉迷痛苦的形式化与观赏性,沉迷虚荣与虚荣破灭。


我曾想,如果这就是人世全部的痛苦,那这痛苦太也肤浅。

我鄙夷他们,就像鄙夷我自己的昨天。



我近乎疯狂般地迷恋那些迟钝的,冷漠的人。从小到大一直如此。

那样的人让我觉得安全。

让我知道,我被忽视,被放逐,被爱也被疏离。


我一直对自己说,我不需要那些。


漫天飞舞的羽毛,灯笼结构的胸腔,承诺和誓言,某种有迹可循的未来。



可我全身颤抖着哭泣的时候,像是我们认识一年后才第一次见面的那天一样,他却把我搂在怀里,低下头亲吻我,对我说。


不要害怕。哥哥在。哥哥会保护你。



我感到眼眶里那些温热的眼泪像血一样涌出来。

就像在那个瞬间,一切都是为了给这句话打上一个誓言的烙印一样,悲壮得像是世界末日。 


他说,他也会很害怕失去我。


他总是喜欢问我,你以前也会这样吗。你以前是什么样的。

我会耐心地给他讲故事,我以前的故事。他有时候会很有耐心地听我说完,也有时候会直接打断我,告诉我他不想听。

每次我讲起过去的事,意味着重新曝晒一遍那些早就腐朽成灰的破碎骨骼。

我现在习惯用欢快的语调去讲述那些。

我开心地,愉快地,甚至戏谑般地讲述我过去一次次的死亡。我伤过的人和伤过我的人。我过早失去的亲人或者爱人。一些不再会在我的生命里产生重量的,曾经沉重而疼痛的事故。


这个世界留不住我。我也留不住任何东西。人或者事,我已经不抱有执念。该来的来,该去的去。

该过的日子,继续过。


我从来没有能够达到平衡。


我总是负的东西,因此我有一个理由继续下去。我正在把我的整个一生都放到平衡中去,为的是可以达到一无所有。

为了达到一无所有,必须展示无限的数字。

就是这样:在这个活的等式中,我的符号是无限。要达到“无”处,必须横越一切已知的天地:必须到每一处,才能到“无”处。

为了拥有无序,必须摧毁一切形式的秩序。为了要发疯,必须极大地积累健全的神志。


可我没有勇气。始终 没有勇气。没有勇气也没有准备好把我的那些疯狂与混乱,所有的阴暗和绝望一同赠与他,连同我所有的好。


我深知那些东西的重量。我一想到这些荆棘可能会伤害到他,我就想把这些黑暗物质统统炸掉。

炸掉它们。The Dark Side of the Moon.



但我也很深入骨髓地,清楚而深刻地明白,那样之后,我将彻底不再是我。


She's a fake.



我是什么呢。爱是什么呢。


我真不明白。



可是我知道什么是快乐。


我跟他在一起,很快乐。


那些梦境里,通通被灌进蜜一样甜的糖水,倒映出来的都是他的模样。


他的眉眼。

他长长的睫毛。

他温柔,清脆而充满磁性的嗓音。

他的嘴唇。

他的闭着眼唱歌的时候,像是从天边飘来的歌声。

他用力的亲吻。

他修长的手指。

他弹吉他的时候,从指间流淌出来的吉他的旋律。

他敲代码的时候手指灵活而快速的跃动感。

他的怀抱。

他的胸膛。

他的耳后。

他颈窝里温热的气息。 

他踢球时候额头和背上渗出的汗水。


他掺杂着怜惜和疼爱的暴力。

他居高临下地掐住我喉咙和脸蛋的冷漠和狂躁。

他大部分时候飘忽无聚焦的眼神。

他恶劣而充满耐心的折磨和掌控欲。



他亲吻我的时候从不看我的眼睛。

那样刻意,无意,全神贯注地漫不经心。

那样严肃,撩人,极致冷漠的深爱。


他看似正常的外表下潜藏着的,疯狂而温柔的双重人格。


我爱他。爱到想要把八百根肋骨从身体里拆下来,送给他。

大概会是赴汤蹈火的那种爱, In no particular order.





他坐在我面前,我看着他,舍不得眨眼。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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